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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父亲华罗庚

华光教授

  华光教授是华罗庚之子。他将从家人的角度回忆父亲华罗庚的一些事情。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朋友,大家好。

  我在我们家年龄算偏小的,跟我父亲交流时间不是太多。但是推广优选法的时候,我跟他工作了一年。他生病的时候,陪了他两三个月,后来在加州理工大学的时候陪了他一年。这个中间有很多的交流,他有的时候也跟我说点他以前的事情。

  我想他做的工作主要有这几项,一个建立数学所和进行纯数学的研究;第二,培养人才;第三,计算机研制;第四是密码,他曾经被总参聘请为顾问;第五个就是应用数学理论方法的研究和推广工作;第六项是社会工作,在这儿就不多讲了。

  我觉得他有这么几个特点,一是极端的热爱数学,热爱祖国,热爱文明。第二,注重真才实学,认真做事,不注重虚名。第三,做事严格严谨,绝不拖拉。第四,非常的勤奋,而且他有很好的学习方法,很能学习。第五,生活和工作关系,这是他非常特殊的一个。

  在这中间我讲讲我知道的一些事情。

  第一,我想颜基义刚才说了一下史松林的事,实际上史松林的文章出来以后,因为文化大革命刚结束,在报纸上发表了。当时是七八月份,天很热,我父亲知道后,他在家里坐了两天,算了两天,最后算完了,然后才跟史松林通电话,实际上史松林当时还有些问题在里面,他给解决了。所以他对工作非常严肃严格,要求非常严格。

  第二,爱国方面。抗日战争爆发的时候,他马上就回来了,结束在英国的学习,回来就在昆明,那个时候条件非常艰苦,又经常有飞机轰炸,生活又不好,但他在那个环境下做了很多的工作。他曾经跟我说过一次, 46年的时候,他准备去美国了,当时正在做一个题目,这个题目美国有一位教授也在做,而且是一个比较高年资高水平的教授,他就推迟了半年去美国,在那儿把东西做完了才去的美国。现在也许有人想,他去美国推迟半年就推迟半年吧,可是大家要想想,当时在昆明民不聊生,日子都没法过,我的名字就从这儿来的,当时家里东西都卖光了,所以我叫华光。在那个环境下,他能够再坚持半年去美国,我觉得他是做了很大的牺牲的。

  1949年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了以后,他就要回来。后来我们1983、1984年我们在加州理工学院的时候,他的朋友专门到我们住的地方来看我父亲。他跟我说,当年你父亲要回国的时候,校方跟他说,你们国家内战刚刚结束,还很乱,是不是你自己先回去看一下,如果好的话,你把家人再接走,如果不好的话,那你再回来工作,我们给你保留着职位。你的家属呢,在这儿我们替你照顾,在这种情况下,我父亲没有任何的犹豫,义无反顾,带着我们全家一块回来了。他希望回国为国家,为民族多做点事情,包括刚才说培养学生的事。

  他跟我说过,他说我在美国也有学生,也可以培养学生,但是我要培养我们自己的学生,让我们中华民族能够在世界的科学之林能够站住脚跟,能够有所贡献。

  最后一点我想讲一下搞应用数学。当时国民经济比较落后,国民受教育的程度不高,生产管理技术水平都不高,他曾经想过很多办法想为国家服务,直接为国民经济服务。但最后考虑到国情,我们只能找一种方法使老百姓能够学得懂,能够学得会,能够用得上,所以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找到统筹方法。后来统筹方法找到以后,也做了其他方面的推广。

  当时铁道副司令找到我父亲,我父亲带着助手一块到他家里了,把统筹图往地下一摊,我父亲心里当时可能还有点忐忑,我就这点东西,你看行不行?那位副司令马上就说,这太好了,为什么?他说你讲太长了,我的战士没功夫去听,干部战士也学不会,所以你这个方法越简单越好。所以马上当场就决定,邀请我父亲带着他的助手们一块到山县。

  当时希望把成昆铁路休修得又快又好又省,碰到很多的困难,我父亲为了拿到第一手资料,他带着助手一块到了山县,回来以后当然做了很多的工作。

   我听陈德泉和计雷他们讲,他们到第一线去了,住到账篷里面,每天晚上把衣服脱光了,第二天早上把衣服呼噜干净了,再穿上,因为有跳蚤。我父亲虽然没有住到第一线,但是他也到第一线去了,他回来跟我讲,我到第一线去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大家知道他是个残疾人,腿不好。1948年在美国动做了人工股骨头,当时人工股骨头的寿命大概是20年吧,65年的时候事他股骨头不太好了。我小的时候牙痛,我很痛苦的在那儿哼哼。他在那儿做文章,会骂我打扰他,他说你这个小孩真不行,他说我也牙疼过,和我腿疼比起来,简直不算回事,你怎么这么忍不住?

  所以腿疼对他是特别大的困难,到了山县以后他要走路,爬山越岭的,肯定有很多困难,我首先想到这点,但他跟我说这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上厕所,荒郊野外随便找个地方上厕所没有问题,但他必须攀着岩石和树杈半蹲着解决这个问题。

  另外推广统筹法和优选法中间,他碰到一次爆炸,有一个雷管没有响,是哑炮,有战士进去排这个哑炮的时候牺牲了,他流泪了,他流泪的时候并不多。他考虑到工程质量问题,质量问题对于其他的产品来说,也许只是浪费和节约的问题,但是像雷管这类东西就是一个生命的问题了,所以他说这个问题要好好解决,后来就找到了优选法,然后开始推广统筹法和优选法了。他对数学的热情和热爱祖国的感情是交融在一起的。他数学好,又一心想把数学为国民经济,为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做出他的贡献。

  推广统筹法和优选法推广得很好的时候,也并不像有些人说的,父亲在文化大革命没受罪,为什么呢?举一个例子,有一次他在外地推广统筹法优选法,突然就回来了,什么事呢,原来当时有四人帮的小爪牙,说我父亲剽窃了陈景润的文章,要处理他。陈德泉找了一趟陈景润(还不敢明目张胆找,偶尔碰上的),陈景润说华老永远是我老师,他没有偷我的东西,这个问题才没有了,像这类故事还挺多的。

  再举一个,他做这项工作谁都想拉拢他,有一次上面发票请他看京剧,他一坐到座位,15排1号是他,旁边还有别人,他坐在那儿,旁边的人老不来,他想想有点不对劲,就跟第五个座位的人说,我腿不方便,想上厕所,就换了个座位。等灯一灭,来了好几个人,一看有江青。他当时挺高兴,心想好在换座了,要不跟江青怎么说,反对她也不行,顺着她也不行。

   在文革中搞统筹法和优选法,他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包括后来得了很严重的心肌梗塞,差点要他的命。他在病榻上,还给主席写了封信,病好之后还要进行推广“双法”的工作,主席说你大病初愈,还要再等一段再出去工作。我问过我父亲,他说了,我怕人家以这个为借口,不让我搞“双法”了,有了主席这个回信,我放心了,以后还要回去搞。

  我想讲就讲到这儿,最后结尾我想以他以前做的一个诗来作为一个结尾,这是他最后一生他自己思想的一个非常完全的表达。
“只管心力竭尽,那顾水平高低。
人民利益为前提,个人成败羞计。
学龄已过六十,何必重辟新蹊。
贾藏、乘桴、翼天齐,奢望岂我所宜。
沙场暴骨得所,马革裹尸难期。
滴水入洋浩无际, 六合满布兄弟。
祖国中兴宏伟, 死生甘愿同依。
明知力拙才不济,扶轮推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