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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瑞丽日全食

  1980年2月16 日日全食,云南省瑞丽是我国境内的最佳观测地点之一。

  “文革”动乱刚刚结束,国家百废待兴,科技界正在欢呼着“科学的第二个春天”的到来。天文界对这次日食观测的热情很高,组织了大规模的观测和科普宣传活动。 北京天文馆也组织了科普宣传和日食观测队,一行十人, 从北京奔赴瑞丽,沿途向各族群众宣传日食的科学知识。虽然当时的观测设备和生活条件不能与现在相比,但同志们的工作热情和朝气以及我们当时观测日全食的整个过程却成为我一生中难以忘怀的 一段美好的记忆。

  当时北京天文馆为此次日全食准备的称得上正规观测设备的只有一台德国产的63/840折 射小天文望远镜,现在看来,甚至连一般天文爱好者的装备水平都赶不上。于是, 我们采用主办法,自己制作观测设备。首先, 南京天文仪器广给小折射天文望远镜的赤道仪加装跟踪电机,使之成为当时堪称先进的自动跟踪望远镜。另外几套观测设备,就更为简陋,是在伊世同先生的带领下自制的。自制设备之一是“闪光光谱仪”,是用四只带有不同颜色的滤光片的小镜头,加上一片反射光栅及照相底片,准备在全食即将发生、倍利珠出现时拍照用的。把这套东西组装起来也非易事,于是请来木工, 用三合板、木方子钉成一气架仪器。内部漏光, 就用腻子糊严。内部反光,就用黑墨全部涂黑。外表刷上白漆, 看起来也像模像样。没有赤道仪, 就找来铁架子, 依据瑞丽的地理纬度焊上一个活轴。至于配重砣则更绝,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硕大的约有几个公斤重的废齿轮;做好后,看起来也很气派。其它的几台主力观测仪器 , 如大口径自光照相机、大角度太阳照相机也都是采用土办法 , 如此炮制而成。远远看去几件壮硕的大仪器摆在一起,显得“专业”、“高档 ”,甚是壮观。

  为保护好几只珍贵的镜头 , 天文馆专门制作了一只结实的木箱。我和伊世间先生没有参加科普宣传,直接由昆明坐长途汽车奔赴瑞丽。当时的旅行和住宿条件十分简陋, 一路上晓行夜宿,五天后才到达目的地。由于需要夜间观测星空 ,而旅馆晚上试点锁门,没办法,我们只能借住在傣家竹楼里。住傣家竹楼听起来挺浪漫 , 实际上就是一间用竹篾及木柱搭建起来的竹棚, 四面漏风,白天缕缕阳光从缝隙间射入,夜晚,四周灯光及闪烁的星光清晰可见。虽是南国 , 却怎奈正值隆冬,夜晚野外观测时冷风嗖嗖;上床入睡, 一床薄被难抵五更寒,不知不觉我的耳朵竟生冻疮, 以至后来在单位成为笑谈。日食观测的准备工作紧张进行,我们的观测地点在瑞丽弄岛农场场的山坡上。山提视野开阔 , 西南方向是日食发生的方向,有一片平原,北面则是典型的傣寨风光——茂树修竹的绿荫中掩映着一座座茅草竹篾的傣家主楼,身着筒裙的傣家少女,不时出现在观测旁,窈窕婀娜的身影令人赏心悦目。

  小分队为了圆满地完成任务,进行了多次演练,认真调试仪器。还记得为大口径白光相机准备了一套电动快门,准备在日食两次出现倍利珠和食甚时自动打开快门拍照,其实就是用继电器的吸合控制快门的开关。当时的科技条件和元器件水平实在很低,继电器笨拙粗糙,吸合时东动静很大,而且往往在应该吸合时却半天没有动静。一天晚上寨子里放映电影《小花》,十里八村的人都来观看,同事王宗良为调试继电器放弃了看电影, 坚持工作,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感动。

  观测小分队来到农场,引起当地村民和农场职工的好奇,不时有姑娘 、小伙子三五成群地来探个究竟。对观测仪器更是好奇,因为主人望远镜里看到景物变得巨大而清晰,傣族女孩经常发出她们特有的惊叫。我们也不失时机地为他们普及一些天文知识。小分队的王旭同志曾下乡在弄岛农场 , 因此与当地的许多农场职工都很熟。一次 , 我陪他到一位农场职工家去做客。这位农场职主听说我们来看日食,十分惊奇,因为他不理解太阳怎么会被遮住;尤其是听说我们已经知道几点几分几秒发生日食更表示不相信。他说 ,手上戴的是日本“精工”手表,十分精确,到时一定看看日食发生的实际情况和科学计算的是不是一致。当日食结束后,我们又遇到了他,他说他很认真地对着“精工”手表和等待日食发生时间,结果发现连一秒钟都不差, 连连感叹科学真是不得了。

  2月15日,日食发生的前一天,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为便于从容观测,仪器在一清早已进入预定位置。唯恐前来看热闹的群众多,观测场地靠近村寨的一边布置了几道竹栏杆;为了防止“阶 级敌人”破坏,还请寨子里的民兵白天协助看守仪器。

  弄岛中学的物理老师看到我们观测日食也表示十分有兴趣 ,但苦于没有仪器 ,就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最后从照相馆借到一台用橡皮球控制快门的术制座式照相机,搬到观测场地参加观测,精神实在可嘉。

  由于仪器都已就位于山野 ,晚间我和美工庚笑洋守卫在此。当夜正值除夕,远处传来阵阵声 响,也不知是爆竹还是枪声。我认为是爆竹,庚笑洋却说他当过兵, 确信无疑是枪响。深夜, 我 很困,躺在野地草垛上盖着棉大衣不知不觉进入梦乡;醒来时天已微明,只见庚笑洋燃起一堆篝火,见我醒来略有不悦,说:“你可真行,万一夜晚坏人前来‘摸哨’,命已休矣!”此事至今想起依然忍俊不禁。

  2月16日,日食发生当天,清晨便是阴天,大家担心起来。瑞丽的天气有一个特点,在冬季,也就是旱季,每天早起便是浓雾,正午时分方散。由于空气湿度大,树叶上的时期结成水滴滴落树下,树下一片湿漉漉的。据当地的傣族人讲,原来树多的时候雾到两三点钟方散,现在树少了,湿气也少了。而阴天和早上有雾是两码事,就看老天赏不赏脸了。

  下午两三点钟,云开雾散,太阳出来了,大家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忙碌起来。观测者各自举着自己的太阳镜紧张地盯住太阳,各个望远镜也不断地被修正位置指向太阳,用大座机的两位老师不时将眼睛贴在照相机后部的毛玻璃取景屏上,再蒙上一块黑红两层的布,调试相继机。

  下午5点30分左右,日食开始。用太阳观察镜可以看到月亮渐渐地遮住太阳圆面。可惜的是所有仪器上都没有太阳过滤镜,不是不想装,是在是没有渠道获得,所以,日偏食阶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随着太阳被遮住的部分越来越多,天也逐渐暗下来,时时有轻风刮过,几只小鸟匆匆掠去,使人想起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诗句:“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的意境。山坡下小溪旁的两个傣族姑娘正好路过次地,惊诧天之剧变,尖叫着跑开。

  下午6点33分,全食开始了,当倍利珠闪过,天骤然黑下来,星光闪烁,日冕如白色天鹅绒一般微微摆动。大自然的奇观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其壮观美妙。然而此时大家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在用各种仪器对日全食的拍照上,只听得各种口令从观测人员的口中发出,照相机快门的声响此起彼伏。一分多钟的全食时间很快过去了,大家重视光明,全体人员笑着、跳着、振臂欢呼:“胜利了!”

  天公作美,大家努力,观测日全食的工作圆满完成。

  1980年2月16日正值农历大年初一,充满胜利喜悦的我们,一边享受着日全食带来的快乐,一边动手包饺子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