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几何不死，陈氏类都永存人心—— 悼念陈省身先生

丘成桐

今年十二月三日晨，敬爱的陈省身先生在天津以九三高龄与世长辞。耗讯传来，举世同悲。各国报章、互联网上都广泛报导，为一代几何大师的凋谢而惋伤。在南开大学的灵堂上，更出现大批赶来致哀的群众，他们很多都是与先生从未谋面的。近代中国著名学者很多，但去世时得到国内外如此的痛惜，先生恐怕是第一人。

毫无疑问，先生在数学上的贡献将永不磨灭。就像称呼欧氏几何一样，我们也会永远称呼陈氏类。只要几何不死，陈氏类都永存人心。

     

先生的知交弟子，遍于天下。建国前，先生主持中央研究院数学所，亲自撰写和油印讲义，为我国培养出一批极为出色的学者。其后在芝加哥大学和柏克莱大学数十年，培养了超过四十位博士，发展了大范围拓扑和几何学，其工作影响了上世纪数学的发展。

先生被称为近代微分几何之父，不单是由于他在学问上的成就，他循循善诱，乐于助人的精神，也使这个称谓实至名归。 他在柏克莱一手创建的数学所，更是首个有美国政府资助，以美国为中心的数学研究所。至此先生之影响遍及数学各领域，超出了几何学的范畴。 

改革开放后，先生关怀中华民族的数学大业，多次回国。一九八五年更成立了南开数学所，立足中国，放眼世界。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中国的数学水平不断提高，先生遗愿中国在短期内成为数学强国。我们都为先生的高尚精神所感召，愿为先生的伟大理想奔走尽力。

这次世界华裔数学家大会在香港举行，先生作为名誉主席，不但在精神上支持，来信勉励，并从他的邵氏奖奖金中拨出十万人民币作为大会的运作经费，尽心尽力，实在使人感动。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为中国的数学尽一分力，发一分光。

先生精神不朽，浩气长存！

丘成桐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祭省身先生文
嗟乎先生，真棄我乎。逝其何速，疾來何惡。
長城毀壞，泰山崩頹。孟冬之日，遽聞耗訊。
雲暗天黑，心痛神傷。憶我早歲，父喪無依。
讀書南國，未窺大道。知我唯師，拔我香江。
教我柏城，譽我四方。提攜半生，憂樂相告。
孺子何德，薪火相屬。嗚呼哀哉，朱弦已絕。
化育之恩，昊天罔極。

追維疇昔，切思故園。攜我東歸，忠心謀國。
南開立所，雙微引士。將有宏圖，興我舊邦。
孰料積勞，高壽罹疾。棟樑今折，籌學何從。
悠悠我思，不寧唯是。先生之學，造類幾何。
已藏名山，傳諸後世。哲人其萎，師長云亡。
我悲誰訴，我喜誰告。魂兮歸來，中心是悼。

丘成桐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