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者

吴玉虎, 男,1951年1月16日生,陕西省咸阳市人。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生物标本馆馆长;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评审专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协审专家;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生存委员会(SSC) 中国植物专家组(CPSG)成员;主要从事植物系统分类和植物区系地理以及高寒草地生态学研究工作,在高原、高山植物的生态、区系地理及豆科和禾本科植物的分类方面有较深研究。

诱人的冰川(探秘昆仑)

吴玉虎
2010年11月02日

迷人的冰川湖——丰富的冰川资源——冰川考察受挫——感受“效应高度”——寒夜小插曲

喀喇库勒湖位于西昆仑山同帕米尔高原之间的沟谷地带,它是由冰碛丘陵堵塞形成的湖泊,不过我们则更习惯叫它“冰川湖”。该湖湖面海拔3 652米,面积约3.7平方公里,是这一带的海拔最低点,同西昆仑山地区最高的两座山峰形成强烈的反差。喀喇库勒湖的东南方耸立着海拔7 719米、号称“冰山之父”的慕士塔格冰川,东北方是海拔7 579米的公格尔冰川。但它们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高,特别是慕士塔格峰,其西面为由顶部断裂成两块的平缓穹形山体,给人的感觉只是雄浑伟岸,并没有高峻陡峭之感。
抬头望去,遥相呼应的两座冰川雪峰在蓝天、白云、夕阳的衬托下耸立于群山之间。而远处山脚下映入眼帘的则是草地、羊群、炊烟及牧民晚归的景象。移目近看,湖光水色,群峰倒影入碧波。好一幅天然美景,使人竟如置身画中一般。莫非这是昆仑仙主“西天王母”的精心安排?再看那慕士塔格冰川,其皑皑泛白的断面竟使我想起了蒙古包里主人盘中一块块切开的奶豆腐。而公格尔峰则更像是有人将太多的奶油浇到了冰淇淋上面,以致四散流白。我突然想到传说中的神话故事,或许这些都是当初蟠桃盛宴中西王母及众仙家因酒醉而未及享用之物。

喀喇库勒湖(图片来源于天涯社区)

冰川,这类在地球表面的寒冷地区,由多年积雪积累起来的、并具有一定形态和运动着的冰体,在号称“世界屋脊”的高原上。一条条似玉龙盘舞,如银蟒蜷伸,装扮了多少单调的高原山峰。从而展现出“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的雄伟气势。正因为有了冰川,高原的天才更显其蓝,高原的水才更现其碧,高原的草也才更展其绿,高原的花也才更示其艳,而高原风光也才变得无限美丽。正因为有了冰川,高原上的江河湖泊才具有更加旺盛的生命力。也正因为有了冰川,人们才有可能对高原风光产生无限的遐想和无限的向往。
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研究所的冰川学家苏珍先生告诉我,中国作为在地球上中、低纬度(南北纬20 ~60 )山岳冰川分布面积最大、最发达的国家,共有45 000多条冰川,总面积有58 728平方公里,占亚洲冰川的一半左右,储存的水量达581亿立方米之多。这是我国最有价值的自然资源之一,而我们要考察的昆仑山和喀喇昆仑山以及东帕米尔地区就有11 000多条冰川。作为凝固的水库,冰川是以雪的形式直接来自大气,而且又都是在人类社会化以前早就沉积下来的,基本没有受到污染。所以冰川是最干净的淡水资源。加之它的融水的矿化度很低,因而特别适宜饮用。这也正是人们已经发现并倍加关注的——生活在许多高山区的居民普遍地健康长寿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得益于长期饮用冰雪融水。在当今世界上淡水资源日趋紧缺,并且人们普遍向往回归自然、向往享受天然饮食的情况下,冰川融水自然就成为理想的饮用水。可见,开发利用冰川资源将不再遥远。此外,冰川还是气候和环境污染变化的最好监测站。所以,许多其他学科的专家也开始注意冰川学科的发展
随着对冰川研究的不断深入和人类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能力不断加强,人们对冰川的兴趣越来越浓厚。登山探险、旅游、考察、科研等活动或单项或结合成一体,也正在向高山、冰川发展。人们或结伴而行,或团体前往,争相领略冰川的壮美、惊险、诗意和梦幻般的境界。
另外,冰川还有大可利用的天然低温资源和其周围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及风景资源,这些资源都有其广阔的开发前景。我曾想过,倘若有人敢投资承包一条冰川或一座冰山,开凿冰洞或利用天然冰洞,建立一座地下冰城。或供人游览观光,消夏避暑,又可兼作冷藏库。或者干脆成立一个冷饮集团公司,直接开采生产天然冷饮,无疑会享誉全球,经济收入就更不必说了,其每年所创利税说不定能和任何一家饮料厂一决雌雄。
如果说冰川的远景给人的是博大雄浑的粗犷美,那么,当您爬上冰川,走进冰雪世界,您就会领略到冰峰雪岭间天工雕琢的精巧美。慕士塔格等冰川中那层层叠叠的冰山,那密密丛丛的冰塔林,那晶莹剔透的冰芽、冰蘑菇,还有那湍急奔泻的冰面融水汇成的河溪,更兼在冰面上发育着许多冰井、冰沟、冰洞、冰桥和冰隙等组成的冰景奇观,简直就是一个冰川博物馆,相信这些都将使您流连往返。所有这些都被录进了我们考察队摄象组的镜头,一则作为科学考察资料可供研究,二则还可作为自然风貌介绍给更多的人。
冰川和冰川湖边的地貌景观是美丽诱人的。然而,冰川的环境和气候却恶劣得令人难以承受,因而冰川考察也就更为艰苦。
在我们昆仑山考察队中,冰川组是爬山最高的组。
登山越高,气压越低,气候越寒冷,空气越稀薄,高山反应也就越严重。爬山时,大家不仅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似的越走越沉重,而且经常昼不思食,夜难成眠,头似胀裂了般地晕痛。攀登冰川更是险象环生,稍不留神就会滑倒甚至跌落山谷。
对于我们植物区系专业组来说,虽然爬山的次数要多一些,并且对选择出的每一个“点”上的最高山峰是必须爬的,但我们也只是爬到雪线附近或冰川下缘植物不能再向上分布的地方为止。但这一高度对冰川考察来说才刚刚是开始,更多的工作和第一手资料还在更高的高度上。考察队员们大多都是吃住在冰川上,并在其附近连续工作,所爬高度经常都是实在无法再上时才算到头,而这些地方冰坍雪崩的危险却是时时存在的,滑落冰谷亦有可能。另外,夜晚的寒冷自不必说,仅就白天冰面反射出来的85%的太阳光就够人在短期内连续脱几层皮的,这一点,恐怕是再奇妙的换肤霜也无法与之相比的。大家就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忘我地工作着,不断探索被称为固体水库的冰川雪峰的种种奥秘。
6月25日,冰川组攀上慕士塔格冰川海拔5 600米的考察点打钻取样,结果由于蒸汽钻的突然爆炸,硕士研究生刘时银的双手顿时鲜血淋淋,剧痛钻心。副研究员苏珍也被蒸汽钻爆出的滚烫的汽浪推倒在地,帽子飞出去老远。
如此高的海拔,就连大小伙子空手上山都是气喘吁吁,如今还要背人下山,这可难坏了苏珍等几位年过半百的老队员。他们找来向导的骆驼,把因五个手指骨折而双手失去作用的小刘趴着绑在驼背上。伤痛已是难忍,而途中的颠簸和驼峰对胸腹部的摩擦挤压则更使小刘倍受折磨。就这样费尽周折,好不容易到了山下,却因唯一等候的汽车因轴瓦烧坏而不能动弹。荒寂无人的旷野,很少有汽车来往,这时只有等待、再等待。可是整整一天痛苦地忍耐和焦虑地煎熬,换来的却只是失望。直到第二天,好不容易才等到录象组的汽车。
然而,在边防某团的卫生所里,检查过小刘伤情的军医却说出令人心悸的活,已经超过48小时,伤指局部组织坏死,要尽快手术,否则,要截去几个手指,方能保住手臂。
这尚存的一线希望,促使宋宜山和王友华两位司机争分夺秒,轮换驾车,连夜驶向远在200多公里外的南疆军区第十二医院。还好,经过医护人员紧张地抢救和几次手术以及一个多月的精心护理,小刘的手终于保住了。
海拔3 600米的冰川湖边,对于常跑高山的人来说并不算高,但我在这里已经隐隐有头痛的感觉了。别的许多队员也都有同样的感觉。这是人体对高山缺氧的常见反应。凭我在高原生活多年和经常跑野外的经验,我明显地体会到这个海拔高度是一个“坎”或是叫“临界点”。绝大多数的人,其中包括许多较长时间离开后又上高原的人,到这个高度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反应。其反应机理何在,我不得而知,这只是我多年“感觉”的结果。或许这就是高原医学所认为的“效应高度”,即开始出现高山反应和高山病的海拔高度。效应高度取决于地理纬度和地形等因素。因此,效应高度随地理纬度的增加而降低,在低纬地区为3 000~3 500米,在中纬地区约为2 500米,在高纬地区则下降到1 500米左右。因而在俄罗斯和加拿大等高纬度国家把高山反应和高山病称之为山地病。而在极圈内平地便会出现缺氧症状。就地形而言,地势平坦、气候干燥的高原的效应高度较之同纬度的地形切割强烈、气候湿润的高山山地要高一些。此外,每个人所感觉到的效应高度因身体差异也是有区别的,所以,考察队中也有不少人到这里并无不适感觉。
在冰川湖边,我们本来准备自己搭帐篷住的,可巧因登山旅游局的蒙古包内今晚无别的客人,我们也就省得再打开行李了。满以为在颠簸了一天之后,困乏不堪的身体能躺在温暖的蒙古包里美美地享受一夜,但谁知凌晨3时许来了一车旅游观光的外宾,搅了我们的美梦。导游小姐气呼呼地叫醒我们,说是他们早就预定了今夜的蒙古包,只是因为沿途修路而来迟了,要我们马上起来腾出床位。可是,我们也累了一天,才躺下不到3个小时。说实在的,谁也不想动,并埋怨她搅了我们的好觉。但那位小姐吵得更凶了。无奈,我们只得起来,恋恋不舍地让出热被窝,大家挤在地质组住的一间活动房里。谁叫我们理亏呢,尽管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由于房间小,无法睡觉,地质组的人索性也起来陪我们坐着。有的打扑克,有的放录象或是闲谈聊天,折腾了一夜未睡。而那位导游小姐,安排外宾全部住下了以后,自己和两个司机却只能呆在汽车里过夜。导游小姐由于高山反应和寒冷,或者还有急噪紧张后的放松,竟头痛欲裂,呕吐不止。多亏了我们所带的药品和浓茶糖水,才控制住了病情,直感动得她第二天连连道谢,并再三致歉,倒弄得我们也不好意思起来。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我们大家就都起来了。其实根本就用不着起床,而是压根就没有睡。我们来到冰川湖水边,同昨晚那些老外们一起等待着,观赏了冰川日出的壮观美景,并拍照留影数张。一来可作为考察资料,二来还可留作纪念,三来,恐更不失为具有艺术价值的摄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