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者

吴玉虎, 男,1951年1月16日生,陕西省咸阳市人。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生物标本馆馆长;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评审专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协审专家;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生存委员会(SSC) 中国植物专家组(CPSG)成员;主要从事植物系统分类和植物区系地理以及高寒草地生态学研究工作,在高原、高山植物的生态、区系地理及豆科和禾本科植物的分类方面有较深研究。

戈壁“酆都城”

吴玉虎
2013年09月23日
戈壁路上“酆都城”——沙暴肆虐——夜闯茫崖镇
7月29日,离开且末,我们沿沙漠边缘的公路来到若羌县。一路上基本都是在铺满卵石的河滩便道和沙梁沙窝间绕行。干渴、陷车早已是家常便饭,甚至颠断钢板也并非新鲜。
这一带曾是大片的胡杨原始森林的分布区。胡杨是一种可称为活化石的古老而珍贵的乔木,耐旱抗风沙,其小叶幼嫩时细长如柳叶,长大后变阔变圆,浓密蔽日。其根系发达,主根很深,能很好地利用地下水。在荒漠戈壁地带有极强的生命力,是寒旱区固沙保土的优良树种。目前在我国仅分布于新疆、内蒙古和青海等地的沙漠、干旱区。有许多胸径都需数人合抱的大树其树龄均在数百年以上。沿途许多原有的胡杨树都因干旱而死亡,映入眼帘的尽是一片片枯死不倒或倒而不朽的粗壮树干在沙丘间或斜依、或横卧,犹如一个尸横遍野的古战场。这一片片,一个个的胡杨残骸,枝杈斜出,或仰指蓝天,或俯视大漠,仿佛在向蓝天哀嚎,在向大漠低吟,诉说着他们生命的历程和悲壮凄凉的归宿。其间更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造型,有的面目狰狞,酷像阎罗殿里的无常、夜叉;有的张牙舞爪,如同各种怪异的飞禽走兽或是盘龙卧马;只是缺少了应有的生气。
这里还有无数个由风蚀作用形成的沙丘土包散布在枯死的胡杨林中,恰似一片荒坟乱冢。只要风起,便会飞沙走石,景色朦胧,沙山隐约。更兼风掠树杆,啸声四起,给人一种身临“鬼域魔窟”之感。无怪乎人人到这里都会精神紧张,左顾右盼,似乎这里正隐藏着千百万妖魔鬼怪,随时都会杀出洞来。偶尔也有活着的几丛怪柳树藏于沙包低洼处,随风不时探身窥视。若单身穿越其间,定会令人心虚胆寒,疑神疑鬼。即便是有只小动物突然跳出,人也难免会被吓个半死。这里简直就是一座鬼凶鬼恶的“酆都城”。这就是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许多原始胡杨林今日的真实写照。
乘车穿越这凄凉悲惨的“酆都城”,面对大自然的恶劣无情,作为植物学工作者,我们都难免心情沉重。这里原本是郁郁葱葱的林海,何至于如今却变得如此惨不忍睹。这其中有多少课题需要研究,又有多少教训需要吸取。更重要的是还有许多类似的森林,如今也正面临着毁灭的可能,亟待人类去保护,去拯救。
若羌县海拔1 000多米,同沿途其他县一样,四周全是沙漠戈壁,只是较其他县更荒凉一些罢了。其东北面不远处就是神秘的罗布泊,当年彭加木先生就在那里失踪。我们要在这里修整后开上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去考察。
说起若羌县的风沙,可真使我们全队人开了眼界。县城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东南部边缘,经常会有来自大漠腹地的风暴沙尘的光顾。有时是风沙卷起的一柱柱黄尘,越旋越高,越转越快,所到之处,飞沙走石,人畜唯恐避之不及;有时却是铺天盖地漫卷而来,横扫而去,生命财产常有损失。尽管我们并未久留此地,却也难免亲身遭遇,谁让我们赶的“巧”呢?
好好的天,突然变了。这是一场大沙暴,只见大风卷着漫天的黄沙滚滚而来。我们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沙暴的风头所到之处,明朗的天空不断被吞噬,刹那间整个天空都布满了黄沙。天地间恰似鸿蒙未开之时,一片混沌。周围的能见度不足30米,真可谓是天昏地暗,使得白昼的光线一下子就如同黄昏一样。再后来又似黑夜一般,房间里不开灯什么也别想干。我们惊慌失措地关紧所有的门窗后谁也不敢出门,都静静地看着窗外昏黄变暗的天,心中似有一种大难临头或是世界末日将至之感。黄沙灰尘,无孔不入。房间里虽无风但却不断有沙尘进入。不大一会儿,到处就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细沙尘,我们的身上当然也不可避免,就连口鼻内都难幸免。
接待我们的部队官兵显然已经习惯,只是静静地坐在灯下忙着各自的事,并没有我们那样的惊愕,更看不出有一丝曾掠过我们心头的那种恐惧感。一位小战士告诉我,这种沙尘暴破坏力很大,有些当地人的草棚、房舍常会被卷走或遭破坏。一些在野外来不及赶回圈舍的牲畜也常会因此而受害,甚至有时连躲避不及的人也会被风头刮进水塘而蒙难。正如当年玄奘法师西天取经路过西域时曾留下的记载:“途经险阻,寒风惨烈,多暴蒙难,凌犯行人”;“暴风奋发,飞沙雨石,遇者丧命,难以全生”。此时此刻,我想到了刚出发不久、正行进在沙漠戈壁中的那几个专业组的人,他们将何以承受和感受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后来据说,他们有人首先从车窗内看到远处天空滚滚的沙尘铺天盖地自后侧而来。茫茫戈壁,浩浩沙漠,哪有可供暂避之处。他们都想驾车逃离,但戈壁滩的路况实在不佳,汽车怎么也跑不起来,何况简易公路一弯套一弯,绕来又绕去,怎比风暴沙尘捷径直扑而来。不一会儿车队就被追及。风头到处,真个就飞沙走石,昏天黑地。在黄尘滚滚的“海洋”中,他们全军“覆没”了。
前不见路,后不见辙。大小十几辆汽车被迫分别停留在几处,相互隔绝而不敢动弹。所有的人都倦缩在各自为战的车内,用上衣等物蒙着头,无可奈何地任凭肆虐的沙暴像恶魔一样在飞沙走石中疯狂地摇晃、拍打着车身,且车子随时都有被摇翻刮走的可能。这时的担心、恐惧都成为多余,而唯一可想的就是听天由命。这样一想,反倒不怎么紧张了。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沙暴大势才过,但风沙依然未停,且气温骤降,好在能见度已大大提高,他们这才又重新整队上路。
8月4日,我们离开若羌上阿尔金山。由于塌方阻断公路,出发后我们才知要走的路几乎全是戈壁滩,而且要多绕行近百公里路。一路上,我们的五脏六腑都快给颠出来了,司机们更是腰酸背痛四肢累。汽车也多次抛锚,又是重换因颠而断的钢板,又是检修因震而落的传动轴,还有被烧坏的发动机和因严重磨损变薄而又经高温膨胀变软以致最后爆破的轮胎,到最后甚至连吉普车的座垫铁架都颠断了,不得不临时用铁丝绑着继续我们的行程。这样的路况,恐怕性能再好、结构再坚固的汽车也难免中途出问题,可想而知我们的血肉之躯在承受着多大的震动。不过,我倒是在想,通过这条路的训练,我们的司机将有望在世界级的汽车拉力赛中夺取金奖。
由于汽车在中途故障连连,真是忙坏了司机,急坏了武副队长,而我倒是多了几次采标本的机会。这样折腾了大半夜,直至凌晨3时才到青海省的茫崖镇。
这里有一个我国最大的石棉矿。矿区道路弯套弯,岔连岔,给我们摆下了迷魂阵。深夜漆黑,我们的汽车转了几圈又回到了原地,且三辆车彼此都失去了联系。最后总算敲开了一家私营旅店的大门。待到我们找齐失散的另两辆车,吃完十几个小时后的第二顿饭时已近凌晨5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