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者

吴玉虎, 男,1951年1月16日生,陕西省咸阳市人。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生物标本馆馆长;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评审专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协审专家;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生存委员会(SSC) 中国植物专家组(CPSG)成员;主要从事植物系统分类和植物区系地理以及高寒草地生态学研究工作,在高原、高山植物的生态、区系地理及豆科和禾本科植物的分类方面有较深研究。

“狼群出没处”

吴玉虎
2014年07月30日
迷途再现——队长的怒火——“狼群出没的地方”
6月10日,我们离开了岗加曲巴冰川,前往姜根迪如。一路上,曾两次都因队长想抄近道而误入歧途,折腾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找到正路。
多年的野外考察经验使我明白,行车、骑马或是步行最忌讳的就是离开原路去抄近道,因为高原上的路,无论大道还是小径,通常都是经过多人多次的重复探索才留下的,一般都是捷径。所以,不能轻易离开,否则,往往会适得其反,并且很容易被弄得前进不得,后退不能。而我们今天却在有着十五次走进长江源经历的杨欣的带领下,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这样的失误,使大家的心情都非常地急燥。甚至有人已开始打退堂鼓了,对前途失去了信心。直到第二天,我们调整了思路,才走上了正道。
夜晚我们扎营在海拔4 660米的姜根曲边。晚餐是已经吃了两天的肉汤菜粥大杂烩,实在倒胃口,有人宁愿啃干饼就开水也不愿吃饭。大家提出买羊改善伙食的建议也未被队长采纳。甚至,也有人已开始思考此行会否后悔。尽管如此,但表面上大家仍然一如既往地坚持着。
在厨帐内的电灯下,大家互相看着摘下太阳镜的彼此,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连日的风雪雨霰雹及强烈的紫外线辐射,使队员们的鼻子上早已脱皮,嘴唇爆皮层层,耳垂层层结痂,十分干燥疼痛;所有人的脸部都已成了紫铜色,唯有双眼周围因眼镜的遮盖而颜色较淡,看上去犹如大熊猫。
早晨起床时,我发现自己的10个手指“胖了”许多,甚觉两手发紧,握拳时更甚。并且从紧握双拳的10指上可明显地感觉到清晰的“脉搏”和时而出现的麻木,这是浮肿的表现。
为了不致造成可耻的浪费,第二天的早饭,我们还是继续吃着前两天的剩饭。只是又加进了些新鲜河水和几包方便面,但吃饭的人更少了。为了不再继续吃剩饭,临走时,我们顾不得会背上浪费的罪名而将大半锅饭倒在了草滩上。
又是一天的奔波,总算在天完全黑后来到了姜根迪如冰川前的河滩里扎营。
几天的奔波劳累,高山反应和胃口不佳使几乎所有的队员都疲惫不堪,精神不振,甚至激情减退,萌生去意。
这天下午,被大家私下称为“船长”的杨欣同老蓝去寻找可供拍摄的对象。其余人留在驻地,无事可干,便相商着大家凑钱到河对岸的一个牧人家中去买羊。近几天来无论公开或私下,这是大家一直挂在嘴边的事,杨欣也曾亲口答应我可以考虑。但却苦于没有条件和机会。今天,机会终于来了,大家不再犹豫。由我充当所谓的翻译,并用两只大饼和一小袋大米做礼物,花260元钱买回一只瘦羊,同时也唤回了大家往日的笑脸和失去的激情。一路上人人情绪高涨,嘻笑声声,热闹非常地赶回驻地,大有凯旋的感觉。
然而,有谁能想到,此刻,在考察队的驻地,刚刚返回的队长已是怒气冲冲、火冒三丈。远远就见他气呼呼地站在帐篷边等着我们。海拔5 400多米——最不宜发火的地方有人发了火,情绪最易激动的地方有人难免控制不住。不等大家下车站稳,杨欣就大声吼道:“集合,都给我站好了,别动。队上的守则你们记得不?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走出500米以外要打招呼。还有小张,早就说车有问题,还敢到处乱跑,出了事谁负责!谁不愿干了,明天可以雇头牦牛,走回去……。我对你们已经够宽容地了,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单位,所以,我的要求够放松了,可你们竟然连饭也不做,去买羊!谁的主意?……”一盆冷水无情地泼向了几天以来刚刚绽满笑容的脸和刚刚恢复热情的心。大家虽无言,但心中却不服,个个都阴着脸,气鼓鼓的,因为谁都认为这是件好事。
这支队伍中,数我年龄最大,所以就由我出面来缓和这件事,岂知杨欣也是一肚子的委屈,说是生怕大家出万一,他负不起这个责任。在我们国家,个人干这种事本身就不容易,万一有差错,他向谁都无法交待。谁都是出于好心,只是这几天的与世隔绝和艰苦劳累,使彼此缺少了沟通,缺少了理解。
尽管出现了这种不愉快,但到临了,我们还是按照当初答应卖羊牧民的条件,将羊捂死后宰杀了。这是当地人的习惯,不能用刀抹脖子的方式来杀羊,而是用一条绳子将羊的嘴鼻缠紧,使羊窒息而死,然后再动刀子剥皮。这样宰杀的羊,血液没有流失,肉呈红色,据说煮出的肉鲜嫩可口。
当天的晚饭就是大饼就着开锅肉蘸椒盐。所谓开锅肉,就是将大块的羊肉和凉水同时放进锅内加火烹煮,锅中的水开就捞肉,然后蘸着由花椒粉、盐,有时还有辣椒面等等混合而成的调料食用。这时的羊肉似熟非熟,虽然还渗着血水,但吃起来可真是香嫩可口。若再多煮一会儿,肉就会被煮得“老”而咬不动,这是当地人最推崇的吃法。吃这种肉是要有口福的,一般人很难享用。虽然考察队中人人都吃了开锅肉,但数我和李玉还有杨欣吃得最多最香。
看着大家虽然又说又笑、津津有味地,但却都带有微妙情绪的吃相,联想到傍晚的那场风波所产生的不愉快,我担心这只是暂时的表相,因为这种不愉快毕竟是在这种令人难忘的、并会时时想起、时时回忆的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时刻、特定的人群、特定的情况下发生的,但愿这不会影响后期的考察和今后彼此间的相处。
6月13日早餐后,我们去姜根迪如冰川中寻找沱沱河的源头之水。汽车送我们到距冰川约两公里远的一处冰碛垅上,接下来我们要步行去往冰川。
天上稀疏地飘着雪花,杨欣同一个当地的牧民走在最前面,大家远远地跟在后面。这个距离难免使人有意无意地想起昨天下午的不愉快。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因为昨天的不愉快,才有了今天(或许还有明天)的这种距离。
位于格拉丹冬雪山西南部的姜根迪如冰川是许多勇敢者所向往的涉足之地。
“姜根迪如”据说在藏语中有“狼群出没的地方”之意。其实这更应该是雪域寒极的代名词。这里海拔5 400多米,三面都是冰川雪峰或高高的冰碛垅,一面是沱沱河河谷,特别是北侧冰川的河谷沟口处狭窄平缓,沱沱河缓缓流过,宽不足10米。进了沟口,越往里走,视线越开阔,我们犹如走进了一个大口袋。来到这里,还未及近前,就有一种神秘感袭击了我们,进而又有一种神圣感震撼了我们。毕竟我们来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长江源头。难怪马海涛一看见这里的景象就气喘吁吁地大喊,“我们——也——太伟大了!”面对江源的冰川,一种神圣感和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莫非这里就是天堂之门?我们几个都不约而同地喘着粗气,跪倒在冰川前的石滩中。
放眼往去,四周除了静静悄悄的山峦,还有静静悄悄的石滩和静静悄悄的冰川。云朵忽聚忽散,天空忽明忽暗,冰川也忽隐忽现。冰雪在这里集中,寒气在这里凝结,强风在这里怒吼、回旋,生命在这里呻吟、挣扎......这里理所当然应是当地藏族人民心中的神山。他们对神的敬畏有加,言是不能轻易涉足。山中更有3条“禁令”——一.不能乱采乱挖;二.不能大喊大叫;三.不能随便拿走这里的一草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