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者

李皓,环境科普志愿者,“中科院老科学家科普演讲团”成员。 1982年毕业于四川大学生物系生物化学专业。1983年至1986年先后在西南农业大学土壤化学系、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生化室工作。1986年至1994年在德国弗朗霍夫(Fraunhofer)研究院汉诺威毒理研究所从事免疫生物学研究,1994年获得德国汉诺威大学自然科学博士学位。1995年回国到北京医科大学免疫系做博士后,研究中草药成分的免疫调节作用。出于对当时中国环境状况的极度忧虑,1996年辞职走向社会成为环境科普志愿者。1997年至2007年主要从事引进和翻译国际环境教育影视片的工作。2000年至2004年为国家环保总局环境使者。2008年成为“中科院老科学家科普演讲团”成员。

城市绿化应避免的六大误区

李皓
2013年03月24日

关键词:城市绿化;草皮与假绿化;草地功能;树种选择;剪草与环保;绿地保水;绿地有机覆盖物;灯光工程对绿植的危害

正?文

1)? 误区之一:认为铺了草皮就是绿化
经得起科学检验的“绿化”标准,应是指植被的恢复。这些重新能在光土面上生长起来的植被,以它们能植根于土壤,并能继续自我生长为基本前提。然而,现在广泛流行于城市绿化用的草皮,却几乎完全背离了这一基本的生物学原则,因此,从科学的角度来检验:草皮绿化是假绿化。
笔者在北京城多处草皮地带作过调查,绿化公司推出的草皮以绿期长为第一标准,却完全没有考虑组成草皮的草种大都是外源性草种,根系短,根须细,根本不适合北京干旱的土地和气候条件。而且,由于草根短而细,不钻土,北京的多处草皮地带都出现了草皮与下面的土层分离,草皮下土地严重板结等问题。这使得在雨季时,这些看似绿化的地带,却失去了渗透雨水的功能。这些草皮地对北京的环境改善,尤其是留存雨水、减少热岛效应不仅毫无帮助,而且会带来负效应。
由于草皮不能真正植根于北京的土壤中,不能在北京的环境中自我生长、蔓延、出现良性的生态循环。这样的绿化对北京建立生态城市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实践证明,铺设草皮后带来的水资源消耗、草皮的反复死亡、修剪草皮的能源消耗、维护草皮的化学药物消耗等等,这些都极大地增加城市的环境负担,是与建立可持续发展城市原则相违背的。因此,希望北京市政府能出台对北京绿化地带的生态验收标准,比如:多层次、本地种、抗旱、好管、利于鸟类觅食和栖息等。而对铺设草皮的假绿化形式,则应开始坚决实施禁止。有了生态验收标准后,对使用草皮搞突击性假绿化的单位打低分,全社会很快就会主动对草皮说“不”了。
2)? 误区之二:草坪地带禁止入内
草坪地带是城市环境中的一种区域,这是西方城市的发明,其功能是为了给人们提供能够在草地上活动的场所。因此,草坪本身的功能不是观赏,而是使用。所以,在北京,有多处草坪地带立着“禁止入内”的牌子是不对的。这表现出:绿化部门对草坪在城市中的功能没有正确的理解。正是为方便人们的进入和休闲(踩、坐、躺等),草坪才需修剪。
在已经实现了生态恢复的城市伦敦,所有公园中都有两类草地,草种都是自然杂生,却形态和功能不同。修剪得整齐、低矮而开阔的草坪供人们在上面自由活动。完全不修剪、任草长得有半人高的草地供鸟儿和其它小动物栖息,因此用围栏栏住,不让人们进入。于是在这些公园中,人和动物都有权利使用草地,并互不干扰,使生态回归城市。
遗憾的是,近几年北京的草坪建设几乎没有把城市中人们希望进入草坪、接近自然的愿望作为城市绿地建设的重要内容之一给予尽量的考虑。所建成的城市草坪既不能让人们享用,也没有对鸟类等生态资源的保护功能。这使得北京建成的多个草坪地带给环境带来的正效应不明显,而负效应却不少,比如:草坪占用了大面积土地,而减少了人们的活动空间;人们因接触不到草地而对草坪没有亲切感;草坪上单一的草种和生物多样性的缺乏使草坪缺乏美感并无生态效应。这样的草坪将不可避免地面临今后重建生态型草坪的问题。
城市中能让人和其它生命共享的草地一定要建立在使用本土、自然、混生的草种的基础上。通俗地讲,要大量依赖自然草种,并通过不断修剪的方法,来建成北京的自然草坪。这些地方可供人们休闲,而且耐旱、耐踏、不需养护、色彩随季节发生自然变化,其美感和给人的亲切感都将大大胜过目前依赖人工维系、颜色虽绿却毫无生态和环保价值、使用外国草种建成的单一草坪。
3)? 误区之三:以“绿期长”为选择植物的首要条件
也许来自于对“绿化”一词误解,北京的绿化部门过于强调对树种和草种的绿期的要求。这样做并不利于城市环境和生态的保护。北京的常绿型树种是柏树和松树类。但这类针叶型树种虽然能在冬季保持绿色,却在夏季缺乏遮荫的优势,对城市环境的调节功能远不及阔叶类树种。
目前国际上的生态设计中有一个可供我们绿化参考的原则,那就是:在房前屋后,要多栽落叶型树木。因为在夏季,树荫能够遮挡阳光,使室内凉爽,少开空调,因而减少城市的热岛效应。而在冬季,树叶掉光了,太阳光能够照射入室,为室内增加温暖,减少对能源的消耗。这些利于环境保护的选择树种的国际生态城市原则不仅适合于北京,而且,老北京四合院中种的树,其实都很符合这一原则。遗憾的是,我们对这一传统知识没有给予在意。
今年初,北京的媒体曾报道有一位居民,将绿化队种在他家窗前的柏树砍掉了,理由是,这棵柏树挡住了他家的阳光。后来这件事以这位居民被罚,补种上了新树为结局。看上去,是这位居民输了,但如果要以人民群众的利益为重,要以上面提到的国际生态设计新方法为原则,那位居民并没有错,错的是绿化部门自己。北京绿化队伍的知识水平急待更新和提高。
4)? 误区之四:对草地修剪过勤,不利于滞尘、保水和生态保护
城市草地对滞留粉尘、净化空气有帮助作用。但草地被修剪得越短,它对改善空气质量的作用就越差。这是因为草地中的草丛形成了一个具有吸附力表面积,一旦粉尘附着其上就难以再飞扬。但这个有吸附力的表面积与草地的高度有关。草地高,草丛空间大,吸附粉尘的量就大。相反,剪短的草地能吸附的粉尘量小。因此,对净化空气的能力不好。
草地修剪过勤还对北京的环境有一大危害,那就是对水资源的消耗。剪短的草地使阳光能直射土壤和草根,引起这些部位的水分大量蒸发,由于北京不是细雨绵绵的气候,人工浇灌成为护养草坪的唯一办法,由此造成北京水资源的巨大浪费,并会形成恶性循环,对北京水资源保护极为不利。相反,如果草地保留一定的高度,土壤的湿度就能保留得好一些,草地需要浇灌的次数就会减少。
草地修剪过勤还对草地中的微生物环境和生态环境不利。草地是城市大多数昆虫的栖息地,重要的鸟类觅食地,土壤微生物的繁衍地。草地修剪过勤、过短,要么会使这些生物资源消失,要么会使这些生物资源发生性能变异,对北京的物种和生态保护是很不利的。目前在北京的多个草坪地带出现的土壤板结现象,表现出了这些草地中的生态资源在严重下降。
因此,对于城市草地的管理,北京的绿化部门不能照本宣科地学欧洲国家管理草坪的旧知识。最近几年,欧洲的城市草地管理已走向生态型、自然型、粗放型。北京需要跟上新知识,使用新管理,才能一步步接近生态城市的目标。
5)误区之五:绿化过于依赖浇水,却无保水措施
北京的许多树木也需要浇灌。为此,绿化队给每棵树挖出一个坑来,便于浇水。然而,这些坑都以裸露的形式暴露于阳光下。夏天浇完水后,这些坑的水分蒸发会很高,水资源又给流失了。对于那些树下铺上了浅根草皮的树木,由于草皮需要不断地浇水,树木需要的水倒是有了,但树木可能会因为水分在地表,而树根不再往地下深处钻,大风时可能发生易倒伏的现象。
为了使树木下的土壤能够保水,使树木摆脱人工浇灌,依赖自然的降水就能存活,国际生态城市目前普遍采用的方法是:使用树枝屑对树坑、树林、园林地的土壤进行覆盖。具体做法是:将园林修枝通过粉碎机打成指头大小的小块,然后将这些树枝屑覆盖到每棵树的根部,或园林土地中。这样做后被覆盖的土地水分不易蒸发,利于土壤保湿,树木可以仅仅依靠自然降雨就能存活。另外,树枝屑覆盖有助于土壤中的微生物和昆虫的生存,使土壤的透气性和透水性增加,这有利于树根的发育和蔓延,因而利于树木的稳固,也有利于雨季时雨水对地下水资源的补充。地下水位的上升,才能使城市绿化最终摆脱人工浇灌,使可持续的城市园林管理成为现实。
北京团城上古人种的树就很好地利用了谷壳和贝壳渣来为树木的根部保住雨水。使古树在高出地面数米的团城上历经了几百年的风雨,仍然郁郁苍苍。祖先的优秀智慧在鼓励我们有信心,尽快走出误区,摆脱西方式绿化的教条,走出一条把北京建设成符合自身特点的、生态和环境得到高水平保护的、可持续发展的城市之路来。
6)误区之六:绿地中大搞灯光照射
近年来,我国大小城市出现了在马路边和社区的绿地安装昂贵的射灯现象,这些灯光安装过密,有时围着一棵树就有几盏射灯。这种做法对绿地的害处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干扰植物的生理周期,因为植物在黑暗的夜晚会发生一种自然的生理反应,叫“暗反应”,光亮的灯光照射,会影响植物的正常生长;二是绿地草丛中的昆虫和树上的鸟也会由于灯光的照射而没有了栖息地。因此,布满了装饰灯的绿地是没有生态效应的不健康的绿地。在欧洲国家,安装树的射灯是在12月份迎圣诞节期间,这个时期白天的日照时间很短,灯光照射对植物生理没有太大影响,而且12月底圣诞节一过,树灯装饰就拆除了。我们盲目地去学人家“都市”的繁华,却没有把道理弄明白,大量的钱没有花在实处,而且绿地中的灯光工程为城市增加不必要的能源消耗,绿地射灯被破坏的现象相当严重而普遍,这些都是不符合建设可持续发展城市潮流的。这样建出来的都市是没有先进性和科学性的,因而不是真正现代化的城市。
(2002年11月致北京市园林局,2003年3月17日发表于《人民日报》)